2015年1月5日 星期一

泰武佳興村- 手的秘密


泰武佳興村-手的秘密

作者 LGK

        屏東縣泰武鄉的佳興部落因為五年前的八八風災後,多數村民離開村莊,到位於平地的吾拉魯茲永久屋部落生活,村中留下的多是長者,和其他部落不同,這些長者留下的不僅是深厚的智慧,她們的手上,也記錄著一個個沉默的文化,每道紋路都成了歷史印記。




手的秘密


        排灣古謠研究者周明傑,在研究傳統歌謠時,發現佳興村「手的秘密」,雖然排灣族、魯凱族都有手紋文化,但是佳興村的數量卻特別多。在佳興村人邱霄鳳協助下,從2007年開始,耗費七年時間做田野調查,記錄出佳興村內,十三位耆老的手紋故事,寫成「排灣族佳興部落手紋圖錄」一書。

        今年書籍正式出版,可惜七年間已有八位耆老離開人世,她們無法看到書本的問世,書籍發表當天,僅有三位耆老出席,她們是八十二歲的孫江萬花、八十二歲的劉鄭寶秀、八十四歲的柯玉花。她們好奇地翻著書,看著書中的彩色照片,時而微笑、時而交頭接耳,神情十分滿足。

        邱霄鳳說,佳興村中有十三位耆老擁有「佳興式手紋」,其中有八位於舊佳興部落出生,一位於舊古樓出生、一位於舊來義出生、三位於舊大後部落出生。佳興是全台灣排灣族手紋保存最完整的部落,即使現在耆老凋零僅剩5位,依然是全台最多。

      「在翻譯的過程中,我也在學習知識。」負責口譯的邱霄鳳精通族語,她是最重要的翻譯者。她說,雖然從小在村中長大,但是這段歷史已經沉寂一段時間,若沒有問,自己也不太懂,因此格外很珍惜這段田野調查的時光,這些圖樣「留都留不住」,紀錄這個文化宛如和時光賽跑一樣,透過這些耆老的口述,自己好像也正在找尋那條回家的路。

關於手紋


        在排灣族傳統中,女子紋手必須在部落的同意下進行,這代表她的階級身分被認可,在族人眼中,更是美的象徵。手紋的圖案包括河川、土地、蜘蛛紋、蛇紋等,代表著階級以及家族身分,像是太陽、人形紋等圖,只有頭目家族可用,每個家族也有專屬圖案,透過這些圖案,不僅標示階級,更定義血緣關係。

        在紋手的當天也有許多禁忌,包括當天不能和任何人說話、一早不能打噴嚏、要避開人群、懷孕的女性不能靠近等等,總之.一切以「低調」為最高原則。另外,邱霄鳳也提到,因為佳興村裡的紋手師傅特別多,有時是父母替女兒紋,若是由父母紋,第一刀要由他人下手,「因為父母不能讓孩子流血」。

        周明傑表示,日治時代以鞭打、罰金限制原住民紋手,在民國34年日本投降後,佳興村商議恢復傳統文化,首先決議復興的就是手紋,再加上村內手紋師傅多,那幾年內,村中女性十分「風靡」手紋,讓佳興村有幸保留下許多圖樣。

紋下圖案的每個瞬間


        邱霄鳳說,耆老告訴她,手紋以鐵針進行,紋出圖樣後,會抹上鐵鍋上的炭,讓黑色的線條進去皮膚內,最後再用小麥燒出的黑灰「定色」,不少耆老回憶到這一段都說,「那是一輩子忘不了的痛。」、「要痛過的人才知道。」

        在「痛」這件事,也有個小軼聞,有人傳說,「處女紋手比較不痛」,親身經歷過耆老們聽到這個問題,忍不住的笑罵說「哪有,還是痛到屁滾尿流啦!」

        邱霄鳳說,紋手的痛不是僅有紋手當天疼痛,會持續至少一個月,火辣辣的疼讓當時是少女的VUVU們痛苦不已,「她們都要高舉著手走路,因為手放下來,血液往下衝,會更痛」。

        但在疼痛中,這些正處於青春年華的少女,竟也產生小小的浪漫。邱霄鳳說,排灣族有一種鐵製的大鍋,最小可以站一個人,最大可以站三個人。耆老們說,因為手「火辣辣的疼」,因此每天晚上,剛紋過手的女孩們就站在鐵鍋裡,手抓著鍋緣「冷卻疼痛」,因為乾站著很無聊,村裡的男孩裡就會到鐵鍋旁邊,向這些女孩說故事、笑話,陪女孩們透過漫長的夜晚,成為部落中可愛的一景。


深嵌手上的線條


        手紋「是活的」,邱霄鳳說,耆老們不斷提到紋路會根據心情、天氣、健康等狀況變動,有一次去訪談,耆老把手藏起來,害羞地說,「今天天氣不好,紋路不好看,你們應該昨天來,昨天好漂亮,像百步蛇在搖動」。另外,據說在離世前,手上的紋路也會變鮮豔。

        邱霄鳳也實際目睹過手紋變化這件事。耆老鄭玉琴,手上的紋路就出現三次變化,書中也詳實紀錄的三張照片的不同。邱霄鳳說,三次拍照分別是鄭玉琴剛參加完子孫的婚禮、從醫院回來、已經是臥病在床,手上的紋路從模糊不清變為紋樣清晰,最後紋路變淡,「真的十分神奇」。


手紋是沒有遺址的歷史


         邱霄鳳說,即使痛,耆老們仍珍惜手上的紋路,那代表部落的認同、期許,手紋過去受打壓,現在雖開始重視文化,卻有年輕人在未經過部落的允許下,拿著圖樣去紋手,讓耆老看了很傷心,因為每個圖樣、組合都是獨一無二的,自己專屬的紋樣在他人手上出現,誰都不能接受。

       周明傑說,七年的田野調查,耆老們不斷凋零,最辛苦的就是「和時間賽跑」。邱霄鳳說,「vuvu們告訴我,手紋沒有遺址,要帶著去見祖先的」,他們只能加快腳步紀錄。

        擁有手紋的21年次的孫江萬花是村中大頭目,她說,「你們只要問我,我都願意講」,雖然記憶不一定完整,但是在有生之年,自己願意不斷的說,「只希望你們用真心去聽,記在心裡,了解手紋真正的的意義。」同歲的劉鄭寶秀說,「謝謝你們願意聆聽我不完整的記憶」,盼能夠讓文化繼續傳承下去,除了感謝,還是趕協。19年次的柯玉花說,孩子願意來問這些事情,心裡覺得很欣慰,希望自己說出來的東西,能夠讓孩子們學到些甚麼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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